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屠宰场中,两头面临相同命运的牛相遇了。
两头牛,无论从哪一方面看,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别。其中一头,方头大耳,膘肥体壮,毛色发亮,就是一只苍蝇想着爬在它的身上而不滑动也有点困难,它站在那里,就是一座可以移动的肉山;而另一头呢?则显得瘦骨嶙峋,萎靡不振,两眼浑浊,皮毛灰暗,就是站在那里,也在不断地摇晃,仿佛只要一阵不大的风来,它就会被吹倒在地上,永远爬不起来了。
处身于极度压抑的氛围中,人往往会找些事做,以摆脱那种浓重的阴暗对心理的侵扰,牛也是这样。肥牛打量了身边的伙伴一眼,满腹狐疑地问:
“你生病了?怎么会成这个样子?”
瘦牛叹息了一声,眼里汪着泪水,说:“也好,这就算彻底解脱了。你不知道我这一生过得是什么日子。”
肥牛奇怪地说:“什么日子?不就是吃草、喝水、晒太阳吗?”
瘦牛瞥了它一眼,沉痛地说:“那样的生活我只在刚出生不久享受过,在我稍微长大有了力气之后,就真正陷入深渊了。每天被主人驱赶着早出晚归,要么拉车,要么耕地,哪里有过一天舒服日子?”说这番话,好似耗尽了它的力量,过了许久,它才歇过来,气喘吁吁地继续说:“你不知道,一旦春天到来,我感觉到土地开始融化,听到布谷鸟叫的时候,就紧张得发抖,因为我知道,最苦的日子在最美的季节来到了。能够休息一段,也就是冬天,可是冬天那干草真的难以下咽,就是喝水,也是上面浮着冰块的……。”
肥牛更加奇怪了:“你辛苦了一辈子,为主人立下了汗马功劳,为什么不能让你自己走到最后的那一天,还要把你送到这里?”
听到这话,瘦牛更加悲哀了,它抽咽着说:“我的身体,早就跨掉了。我在来这里之前,走路都费劲了,对于主人来说,我已经什么也干不了了,成了一个废物。与其白白地消耗饲料,还不如趁我活着卖些钱。”
听到这番诉说,肥牛感到不可思议,沉默了。瘦牛看了它的身体一眼,说:“你呢?我看你出身不一般呀,你都经历了些什么?”
肥牛带着追忆的语气说:“我的家乡,在遥远的草原上。我从一出生,就生活在那里。那里的草真高真嫩啊,高到可以掩住我的半个身子,嫩得都不用咀嚼。我每天太阳一出,就到那里去吃草,渴了,喝的是河水。那条河是从远处山上流下的雪水,非常清澈,非常可口。到了黄昏,我就回到牛棚里,看天上的星光,听主人醉酒后唱歌。闲暇的时候,我就躺在草丛中晒太阳,或者找个母牛谈恋爱。你不知道,我有一群孩子哩。我记得这么多年来,唯一的一次劳动,就是帮助主人拉车,那时候我们要转场到别处去。后来再也没干过,那么多牛,轮都轮不过来呢。”
瘦牛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就在这时,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,挨到它们了。于是,两头牛一前一后地走向了屠刀。